追光

微红的朝霞落了人间，如夺目的玛瑙盘。

山远随宫人的指引停了马车，给他塞了荷包后打了个呵欠，泪眼朦胧回头望去，停在盛元门前的马车数之不胜，一眼望不到尽头。

“将军，到盛元门了。”

苏宁下了马车，扬眉调侃:“今日怎么如此规矩了？”

山远讪笑两声，不好意思脑挠了挠头，“这不是到了宫里嘛……不守规矩也不行，省的丢将军的脸。”

苏宁睨了他两眼，“等会在万清华要耗上两三个时辰，正午还要去太光殿面见长公主，晚间还有宴席，没个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。冬日巨寒，你且先回去，不必在外头等着，待到戌时再来，可懂？”

山远点头，紧张四下张望，见没人注意，熟练地塞了个荷包给苏宁，附在她耳边道:“小姐，这个荷包里装的可不是银子，是您最爱的酥糖。若是席间应付累了，您就偷偷地吃上两颗，心情都会好上许多。”

苏宁握紧手中的荷包，嘴里没糖，心里却是甜蜜蜜的，“好，那就多谢山远了，快些回去吧。”

“还有啊，去面见长公主时，小姐别管那些夫人贵女的闲言碎语，心中不如意，只管发泄出来，可别委屈自己。”山远语重心长地嘱咐，生怕苏宁在宫里被那些闲言碎语中伤。

那些夫人小姐的嘴皮子功夫，他可是见识过的，定要将什么女德女戒的规矩再在小姐面前叨叨念，好显得她们娴淑。

旭日初升，半边还藏在山头，金光微微洒在苏宁身上，这身朝服亦在泛着金光。她的眼眸如一泓冬泉，凝着碎冰，淡淡道:“本将军的这身朝服可不许她们乱嚼舌根，她们夫家的官职还不一定有我高，若想对我耍嘴皮子，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。”

苏宁身上的玄紫绣豹金丝朝服原先是男子款式，后来身份暴露，尚衣局连夜也赶制不出新的朝服，只得将这件朝服修改了针线，苏宁这才有官服穿。

即便此件朝服非女子款，能穿上她的女子也只有她一人。

山远心中有气，愤恨不停，“她们自个儿没本事走出宅门，就想着诋毁那些能行山踏水的女子。”

“好啦，我知道了，你快回去吧，我也该进宫了。”苏宁催促着山远，见他上了马车后便进了宫。

元日清早进宫的只有大周的官员，大多皆是三两结伴，唯有苏宁独自一人，她倒不觉得有何，只是旁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明意味。

“就是她，那个云麾将军……”

“女子当官，成何体统……”

“世道大变呐……”

也对，在这个男子当道的官场，兀然出现女子为官，自然觉得与其相处只会丢了面子。

这些话她听了无数遍，早就不以为然。

苏宁在玉阶前停下脚步，抬头仰望那座巍峨雄伟的宫殿，宫殿内的最高座便是这世间的巅峰，上头的人呼风唤雨，三言两语即可定人生死。

心中再发涩，面上依旧不动于山。

再一次踏上这玉阶，心境早就不同于之前那般浮躁，世间之事最忌急于求成，她所求之事都将在她的计划之中一步一步完成。

无人可阻。

这前脚才到太和殿殿外，周方鉴后脚也到了。

“阿宁。”

苏宁听见熟悉有令人心静的声音，收敛了神色，心中苦涩也冲散了几分。

“云蘅。”

周方鉴在苏宁面前停下，深邃的眸子倒映着女官的身影。

玄色官帽越发衬得她那没有脂粉修饰的丹脸，如出水芙蓉，肤若温玉柔光，让人瞧不出是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。长眉染了朝阳的光辉，渐淡隐入鬓发，藏住属于她的锋芒。

在人群中孑然一身，孤独，自得。

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苏宁。

“怎么还是原来那身朝服，尚衣局还没赶制出来吗？”周方鉴蹙眉询问。

苏宁摇头，“倒不是他们的错，身上的这身朝服算是妥帖，就不必要让尚衣局再连夜赶制一件新的。”

既然苏宁自己都不介意，周方鉴也不好多说什么。

苏宁挑眉:“今日可是我比你先到了。”

周方鉴脸上浮现笑意，“出门前被阿月缠着，她硬要我抱着她去花园走一回才肯放我走，不然想来是能和你一同进宫的。”

阿月……

她想起来了，那是周家三房庶女，古灵精怪的小糯米团子，抱起来软乎乎的，尤其是她那声甜甜的“阿姐”，叫她这辈子都忘不掉。

许久不见阿月，苏宁倒是有些念她，“阿月年节一过该有五岁了吧”

“是要五岁了，她呀，调皮捣蛋得很，活脱脱的孙猴子。若她知道你还记着她，不知道有多开心。”

周方鉴提起阿月时，眼尾霎时染上柔情，竟比平日里还要温柔。他对待家中庶出姊妹向来和蔼，不太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