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雪

雪虐风饕，皓然一色。

又是一年雪冬。

天宁寺古老的红檐覆上了白雪，松枝压低了脊梁，扫雪的僧人一步一扫，成堆的白雪便积在墙角。

佛台上的五十七盏长明灯，烛火微微摇曳，长明不熄。晶莹剔透的檀香盘散出袅袅余烟，悄无声息地弥漫在宝殿中。

苏宁从蒲垫上起身，立身于偌大的金身佛像之下。

烛光勾勒出苏宁隐匿在昏暗的半张面孔，眉宇染上薄金色，那一双映着微光的眼望着金身佛，是无尽的虔诚。

宝殿内只有她一个香客，寂静得连雪落的声音也格外响。

“小女供灯九九八十一日，愿吾佛渡受灯人往新生，破其难，予圆满。其之业障报应，由小女所受。”

“无怨无悔。”

寒冷的冬风呼啸而过，四野无声。

宝殿之外，黄衣少年倚着石雕佛塔，望着白皑皑的山野出神。

眼前猝不及防地多出一只窄秀细长的手，粉嫩的指甲莹润光泽。皓腕上戴着白黄的老山檀手串，衬它宛若凝着霜雪，干净剔透。

山远顺着这只手看向她的主人，入眼的是她那点着朱色口脂的薄唇，英眉之下是一双泛不起波澜的眼眸，凉薄清冷浑然天成。一袭青丝绾成朝云近香髻，戴着白玉金冠，发间斜插一支金丝掐珠玉步摇，流苏长至秀肩。

淡雅似高山莲。

她的声音如珠滚玉盘般清脆，带着一丝丝的漠然，“山远，伞。”

山远蓦然回过神，递出手中的伞，小脸霎时爬上红云，低着头讪讪道:“小姐。”

一如往常，山远紧随在苏宁身边，手中提着灯，他目光落在她身上，少女的身子裹在宽厚温暖的白狐披风里，连衣角也不曾露出半分。

究竟是她融于雪，还是雪融于她，山远一时间分不清。

他时常这般跟随在苏宁身边，她总是孤身一人行走在这浩然天地间，没有灵魂亦没有归宿。

山远道:“小姐，今日供灯乃最后一日，明日我们可是就能启程回京了？”

苏宁颔首，淡道:“供灯已满十三周期，杜叔已经将府里一切实务打理清楚，明日一早我们即可启程 。”

出了天宁寺，山远扶着苏宁上了马车后，自个在马车板上驱车。

马车行驶在雪地间，留下两行不浅的车轱辘印。

适逢风雪交加，山路弯弯绕绕，马车前行得艰难。

蓦然，山远勒紧缰绳，“小姐，前头正路被大雪封了，走不了了。”

车内茶香盎然，茶盖被热气顶的噗噗作响，带着清新茶香的白雾腾腾升起，模糊了苏宁的神色，“那便从小道回府吧，行路小心些。”

狂暴的风席卷而来，夹带了雪猛烈地拍打着车门，雪山中一切寂静，只余狂笑怒号的寒风。

苏宁饮下一杯热茶，浑身暖和了不少，车外风声似精怪发出刺耳可怖的笑声钻入她的耳里。

她听着风声，朱唇勾起极小的弧度，听狂风之呼啸，自言自语道:“这雪还是没有当年的大。”

然，一样叫人心生厌烦。

车行至山脚下，雪势依旧不小，却也没在山中那般不可视物。

下了山，山远的心便不必在山上那般警惕，嘴里哼起不太着调的小曲，“小姐，再过半个时辰，咱们就要到府……”

他的话戛然而止，手中的缰绳扯得很紧，马匹被勒得怒号不止，整辆马车不受控制地往前滑了几尺。

山远的话带着一丝丝的恐惧与慌张，控制不住颤抖，“小姐……”

本在小憩的苏宁陡然睁开眼，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戾，“山远，你可有事？”

她并非恼山远，山远年岁虽小，却也不会大惊小怪，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。

还未等到山远回答，苏宁就听到马车周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，还有抽刀出鞘之声。

刹那间，寒冷的山林似乎陷入了剑拔弩张的境地。

风雪更大了些。

苏宁没听到山远的回答，掀开了车帘，乍然入眼是穿着一身破旧对襟黑布加棉衫的男子，如蛇虫蜿蜒般的伤疤爬在他那黢黑的脸上，凶神恶煞地盯着她。

那本该冬眠于蛇洞的蛇吐着信子，饶有兴趣地盯着猎物的模样，叫人尾椎骨直发寒。

男子挑了挑粗粗的眉毛，冷冷道:“自己下来，还是我让人拽你下来。”

苏宁瞥了一眼已经被束缚住双手的山远，确认他暂时无碍之后缓缓下了车，轻言:“这位兄台，不知我们二人哪里触怒了您，惹得您要这般对我们。”

出门在外，能忍则忍。这是阿爹教给她的。

余光之中，苏宁发现这山林除了山匪，还有另一波人。那波人中最醒目的当属于那人，只因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形过于高大，让人难以忽视。

他和几个侍卫被上